3月9日，一篇名為《從棄嬰到普林斯頓高材生，華裔女孩欲尋親代表中國戰奧運》的文章在網絡上引起了廣泛關注。事實上，文中主人公李霞並不是唯一一位立志尋根的華人冰球運動員，如今在中國冰球界正掀起一波海外人才的歸鄉熱潮。

李霞與養母

李霞：從棄嬰到普林斯頓高材生，心裡一直都有一顆中國的種子

1992年盛夏的一個傍晚，浙江台州某小鎮的一棟大樓前，有人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在她身邊並沒有留下標記或是其他線索。鎮上一個老婦人成為了女嬰的臨時收養人，連同她一起的，還有兩個同期被遺棄的同齡女嬰。

生活本就貧苦的老婦人顯然沒有能力照料這三個嗷嗷待哺的小生命。十幾天后，三個孩子生了一場大病，體質最弱的女嬰不幸夭折了。老婦人隻得將剩下的兩個女嬰送到了當村醫的兄弟手上。在醫生的照料下，兩個女嬰恢復了健康。醫生夫妻給兩個孩子分別取名“李霞”、“李珠”，正式成為了兩個孩子的寄養父母。

1991年年底，中國頒布《收養法》，允許美國公民收養中國兒童，李霞也成為中國開放國際領養的第一代孩子中的一員，並被一對美國夫婦收養。常青藤高校普林斯頓大學生態學和生物進化學的高材生，羅斯-埃維拉（Rose Alleva）是中國的李霞被美國埃維拉夫婦領養后開始的第二種人生。

26年后的農歷新年，穿著萬科陽光冰球俱樂部隊服的李霞第一次回到台州，回到醫生夫妻的家中過年。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年夜飯，聚精會神地看了場冰球比賽。

萬科陽光隊第一次集結時，中國隊友們一見到她就親切地用中文打著招呼。典型的黃種人面孔，戴著黑框的眼鏡，氣質朴實，就連她自己也說，“我看起來就是那些中國隊友中的一員，只是她們說的中文，我卻一句也聽不懂。”

人的長相可以掩藏一些事情，但也會泄露一些秘密。

“我不記得美國的父母什麼時候告訴我，我是被領養的。我和我的家人們擁有不同的膚色、相貌，很自然地，我一直都知道。”從美國養父母的口中，李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經歷了兩任寄養人的暫時照料，李霞等來了自己的美國父母。來自北美的體育教師羅伯特-埃維拉和做房屋經紀的妻子通過領養中介找到了李霞，在填了一系列復雜的領養記錄和背景調查之后，李霞成為了他們的第三個孩子。

羅伯特-埃維拉給這個中國孩子重新起了一個美好的名字：ROSE（玫瑰），“我聽說霞是指美麗的雲彩，這麼看和我的英文名字還蠻相配的。”埃維拉家庭從不向李霞隱瞞這段經歷，或許正是這樣才讓李霞學會了坦然面對過去。關於她的身世和家庭背景，俱樂部的工作人員總是會小心地回避，但李霞卻早已經可以直面這段復雜的故事。

在美國養父母的家庭裡，李霞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們生活在美國著名的冰球州——明尼蘇達州。“其實不是我選擇了冰球，而是哥哥選擇了冰球，他是狂熱的冰球迷。因為哥哥的關系，爸爸在我們家后院弄了一個冰場，每年冬天我都會跟在哥哥后面溜冰。”

李霞和哥哥都在明尼蘇達的紅翼高中讀書。高二時，李霞在2008-09賽季收獲了34個進球和28次助攻，贏得了赫布-布魯克斯和霍比貝克大獎。高三時，她成為了校隊的隊長並獲得了31個進球和26次助攻的得分。除了冰球，她還是網球運動員，也代表紅翼高中參加過田徑比賽。

在打冰球的同時，李霞和哥哥並沒有放棄學業。5年前，李霞考上了世界名校普林斯頓大學，主修生態學和生物進化學。她被學校的女子冰球隊征召，成為一名高校球星，當選過全美西部高校聯賽周最佳球員。

心裡一直都有一顆中國的種子

李霞喜歡在深圳的街頭騎著小黃車，在路邊遇到小狗，她會停下來逗逗它，拍拍照，然后買一杯粵式珍珠奶茶。一切都很自然，就像她本來就屬於這裡。

來到中國六個月，李霞在社交媒體上記錄著她生活的點滴——用英文。採訪時，她堅持向我展示新近學會的中文長句：“祝你擁有美好的一天啊！”

念書的時候，李霞曾經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故鄉台州：“出來的圖片都是原來的農村改造成城市的樣貌，在網上還看起來挺漂亮的。”

12歲的時候，李霞曾和她的美國媽媽一起以游客的身份回到中國，與當初的領養中介以及其他幾個被領養的姑娘同行。她們逛了北京所有的景點，也去見了寄養家庭的父母。

李霞的心底裡一直都有顆中國的種子。

幾年前，李霞曾經在昆尼皮亞克大學的隊伍裡短期訓練過，而當時中國女子冰球國家隊的外籍教練恰好也是昆尼皮亞克的老教練。得知此事的李霞主動給國家隊的外籍教練寫了封“請纓信”。“我說，我想代表中國打球。他回復，你現在是美國公民的身份，再認真考慮下吧。那次談話之后，我就覺得自己沒機會了。”

2017年10月，布朗大學的一通來電讓李霞代表中國隊出戰，這個曾經不太實際的想法有了成真的可能。

“我的大學教練曾經在布朗大學打球，當時她正在明尼蘇達州招募隊員，我在明尼蘇達白帽隊打球。她對我說，中國正在組一支俱樂部，會到我的故鄉中國打球，可以幫我引薦一下。第二天，深圳萬科陽光隊的現任主教練羅伯特-摩根就直接聯系了我。”李霞說，“我本以為我的未來都不會再和冰球有什麼關系了。”李霞很確信，來到深圳的日子是幸福的，她放棄了學術方面深造，用冰球的方式回到中國。

過去的一個賽季，李霞已經代表萬科陽光隊出戰，強悍機智的比賽風格深得隊友和教練的喜愛，也在球隊站穩了腳跟。李霞在中國漸漸找到了熟悉的感覺：“我和我的隊友們一起生活，我們住在深圳的宿舍，之前我以為我的中國隊友們都好安靜，在教練旁邊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后來，我們能一起出去玩，大家各自不同的性格都展現出來了。”

第一次回“家”過年

李霞效力的萬科陽光冰球俱樂部正在征戰CWHL職業冰球聯賽，過去的一個賽季，她一直隨隊在中國和加拿大的主客場之間奔波。回到加拿大比賽時，她會抽空回到明尼蘇達的家中看看美國的父母。美國養父一直都為她能夠在中國繼續熱愛的冰球事業而感到驕傲，但她的養母一直擔心的卻是：“她是不是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是不是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李霞說：“我的媽媽有時會很焦慮，我們在加拿大比賽的時候會回到家裡看一看她。在中國的時候也可以用視頻電話跟我媽媽聊天，至少到現在我很適應這樣的節奏，完全不會想家。”

今年春節剛好是CWHL的休賽期，李霞選擇留在了中國，她一個人去了台州，在她曾經的寄養家庭裡過年。臨出發的前一晚，李霞很忐忑，“我有些緊張，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事實卻是，她在第一任寄養家庭那裡找到了家的感覺。

在台州，李霞聽那對醫生夫妻講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還找到了一張珍貴的幼年時的照片，照片裡的小李霞手裡握著奶瓶安心地在中國養母的懷裡躺著。在中國家人的陪伴下，李霞第一次看了一部中文電影《捉妖記》﹔第一次用中文的吉祥話換來了紅彤彤的利是﹔第一次剪紙就做出了一隻紅色的猴子﹔學會了怎麼包餃子﹔還收到了中國養母親自用手納的紅色拖鞋。

李霞把這些照片發給了她在美國的家人們，她的美國姐姐第一個調侃：“太贊了，等回到明尼蘇達時，一定要給全家展示一下包餃子！”

臨走的時候，李霞的中國養父母全家到機場送她。李霞和每個“家人”擁抱，然后用手機記錄下這些離別的瞬間。五天的時間，李霞在中國再次找到了“家”的感覺，她說：“希望我和他們再次相見時，不用再等上十年這麼久的時間。”

瞿驪螢

瞿驪螢：我是中國人 我的未來在這裡

事實上李霞不是中國冰球界歸鄉浪潮裡唯一的一朵浪花。另一支征戰CWHL聯賽的中國球隊深圳昆侖鴻星隊中的6號瞿驪螢也有一顆中國心，用她的話說“我是中國人 我的未來在這裡”。

瞿驪螢與昆侖鴻星的緣分，始於一句玩笑。

2017年夏天，瞿驪螢在林德伍德大學女子冰球隊擔任助理教練，這已經是她執教的第五年了。作為美國為數不多的華裔女教練，瞿驪螢在冰球圈已經小有名氣。一天下午，瞿驪螢接到了摩根教練的電話，邀請她擔任昆侖鴻星U18女隊的教練。兩個人在電話裡聊了很久，瞿驪螢對於執教中國球隊也非常感興趣。聊天的途中，她半開玩笑地說，我不僅可以當教練，我也可以當球員。

摩根教練沉默了一會兒，嚴肅的問到，“瞿驪螢，你要不要考慮做回球員呢？”

就這樣，時隔六年，瞿驪螢加入深圳昆侖鴻星，回到她最愛的冰場，披襟斬棘。

第一眼見到瞿驪螢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一名混血。其實，瞿驪螢擁有百分之百的中國血統，父母親分別來自上海和廣東。瞿驪螢自從加入昆侖鴻星后，就開始苦練普通話，每天不是拿著手機應用練習發音，就是拉著中國隊員練習對話。

“我給自己的目標是，兩年內掌握普通話，我希望可以和隊員們無障礙交流。”頗有語言天賦的瞿驪螢精通三門語言，粵語，英文和法語，學起普通話來也得心應手。因為她的背景，瞿驪螢是隊裡和中國球員關系最好的華裔球員。

“我雖然出生在加拿大，但是我的父母完全是按照中國傳統方式撫養我。無論是飲食，還是生活習慣，都非常中國。”從小，瞿驪螢就對自己中國人的身份感動驕傲，“從六歲開始打冰球起，到大學的球隊，我一直都是隊裡唯一的亞洲人。”

自從加入昆侖鴻星，瞿驪螢便意識到自己的角色不僅僅是球員，也意識到昆侖鴻星的出現，不僅僅是一家俱樂部的誕生。

“這一切都是歷史性的。”瞿驪螢告訴記者，“在比賽前，中國姑娘們都會激動地告訴我，她們在創造歷史。我很高興，我可以成為歷史的一部分，感謝昆侖鴻星給我這個機會。每當我踏上冰場，我知道，我不僅僅是為了比分而比賽。我希望可以激勵更多中國年輕女孩兒來打冰球。”

“隻要我的身體允許，我就會一直打下去。如果有一天，我打不了球了，我希望可以來中國執教。”早在2010年，瞿驪螢就期待可以回到中國，為中國的冰球事業做出貢獻。7年后，因為昆侖鴻星，瞿驪螢終於有機會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理想，“我願意將我的畢生所學帶回中國。我希望可以在中國建立冰球學校，用我的微薄之力幫助發展中國女子冰球。”

袁俊杰

袁俊杰：生在異鄉、根在中國，願做華人冰球偶像

2016年夏天，一支屬於中國的職業冰球隊昆侖鴻星橫空出世，而一名叫袁俊杰的華裔球員用自己一個賽季的精彩表現讓眾多觀眾記住了他的名字，愛上了這項運動。

24歲的袁俊杰可以說是中國球員中的杰出代表。盡管在KHL聯賽打球時，官網中他的國籍被標注為“中國”，但實際上持有加拿大護照的他在溫哥華出生，是香港移民的第二代，也是第一個被加拿大青年冰球聯賽WHL選中的華人。但袁俊杰不止一次表示，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在2022年前成為中國冰球隊的一員，代表中國參加北京冬奧會。

袁俊杰是昆侖鴻星隊中華裔球員的佼佼者，2016/2017賽季，昆侖鴻星主場迎戰哈巴羅夫斯克老虎隊。7分32秒，93號后衛袁俊杰中路持球破門得分，打入了KHL的第一粒華裔球員進球。這一進球視頻在大陸冰球聯賽視頻官網中長期處於首頁，65場全勤收獲12分的袁俊杰也在賽季末當選為聯盟十佳球員。

KHL聯盟官網數據顯示，2016/17賽季袁俊杰在KHL共送出了4個進球和8次助攻，其中1個進球來自季后賽。整個賽季，袁俊杰的平均上場時間是15分鐘，在賽季后期甚至一度達到19-21分鐘。今年1月，袁俊杰來到了黑龍江昆侖鴻星俱樂部為球隊出戰VHL聯賽，1月29日，他在哈爾濱迎來了VHL首秀，表現優異。

每當《義勇軍進行曲》的音樂聲在五棵鬆體育館上空響起，這個高大帥氣的東方大男孩都會把右手放在自己心臟一側胸口上，仔細聆聽著激昂奮進的旋律。袁俊杰的父親袁志良回憶，“我年輕時就移民了加拿大，但我從小就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我也從小就和俊杰他們說，雖然你們是在北美出生的，但你們生就了中國人的樣貌，中國人就是中國人。”

袁志良非常支持袁俊杰代表中國征戰，“中國人團結起來，隻要我們強大的話，全世界看我們都不一樣，所以隻要國家需要我們都義不容辭。”

上面的三位球員只是眾多希望報效祖國的華裔球員的代表。王玉婷、胡寶珍、建安、駱嘉、海雲、葉勁光、胡楊等昆侖鴻星體系中的優秀球員也在各自的聯賽中發揮著中流砥柱的作用。未來，相信會有更多海外游子回歸祖國懷抱，成為中國冰球發展歷史進程中的關鍵人物。（昆侖鴻星冰球俱樂部供稿 作者:徐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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